俗世的暖

踏雪无痕

猴子和媳妇圆圆结婚几年了。东求医，西找药，加营养，吃偏方的折腾，圆圆就是没动胎。每天从早到晚，就是俩人进进出出，你看我，我看你，大眼瞪小眼地没抓没挠。就连为孩子擦屎崴尿，洗洗涮涮，都成了奢望。
       他俩与大多人一样，婚前对爱情期待甜蜜，对婚姻向往幸福，对家庭憧憬美满。可婚后才知道，一切都是浮云。除一日三餐和积极挣钱攒钱，简单消费外，围绕着怀孕生子，二人世界里的锅碗瓢盆交响曲，磕牙拌嘴已是主旋律。还好，每每是炕头吵炕尾和，以猴子妥协告终。老人们都盼见隔辈人，早已沉不住气了，加之听说媳妇常和自己儿子吵架，猴子妈背着媳妇对外人说：“我儿子当年那是一表人才，来说媒的踢破了我家门限儿。可偏偏选了这么个长肉不长本事的主。”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，自打这话传到了媳妇耳朵里，夫妻俩才慢慢撕破脸皮，话语便趋于刻薄。
         “你说你妈说的什么话？你当年还一表人才，也就是我俩眼瞎了一对，挑了你这么个带着男人的家伙，干不好男人事的东西。”圆圆对猴子妈的气，对着猴子撒。
          “传言传语不能听，说有人骂咱八辈祖宗，你能找人家去打架吗？”猴子解劝着。
          “像和咱们一年结婚的，那家不生个闺女小子的，你就是个驴粪球子当蛋糕，废物点心一个！”圆圆还是不依不饶。猴子也不示弱，回敬说：“都说肥大水勤不用问人，可你是盐碱地不逮苗，种一葫芦收不了一瓢！”
       说来也是，去医院检查，俩人谁都没毛病，一切正常。前邻二婶拿他俩开玩笑，说：“你俩是秤杆离不了秤砣，小爷们离不开胖老婆。每天俩人一个被窝里滚，就是种地也不能耩了一耧又一耧，把地耠弄干了，还发个屁的芽啊？！”圆圆听了，羞红了脸，埋怨猴子：“都是他，馋猫离不了腥锅台！”猴子立马扮了个怪相，自我调侃说：“毕老爷《星光大道》上说得好，好这口，爱这味！”说着，还凑近圆圆的脸亲了一口，把二婶逗得大笑不止，前仰后合。
       老天爷，给人间安排的婚配，总是那么巧合。嘴笨的配话痨；洁癖的配懒散；文艺的配嗜酒；感性的，甜蜜过后是猜忌；理性的，亲疏有章，情味寡淡。古话说的好：“有好汉无好妻，癞汉子娶花枝”。猴子和他媳妇，老天爷给配得较为和谐，一如说相声的搭档，一个瘦的像猴，一个胖的像猪，就是每天的言谈话语，也总像是一个捧哏，一个逗哏。在外人看来，幸福指数也还蛮高的。
       猴子持家挣钱，虽没大来大往，掏耳挖里炒芝麻——小鼓捣油儿，却也算是把好手。见种地收入小，把地承包给河南人种棉花，腾出身手做买卖。开始是走街串巷收破烂，从来不吆喝，边走边唱《破烂王》，嗓门高亢，婉转悠扬，招得大人孩子不卖东西，也爱出来听上两口。直到后来被人识破他秤砣上有磁铁，才改行卖瓜果梨桃。一般买卖人爱逢五排十的赶集，他依旧是走街串巷，和他一答话，买卖准成。一种东西两分装，买贵的有贵的，要便宜的有便宜的。直到最后被人识破他秤盘上有磁铁，才知道他只做行商，为的是给了人家小分量，即使发现分量不足，再找他，他不是说人家吃了，就是随手添上一个，叫你气不得，恼不得。至于说到他耍秤杆，给小分量，那也是继承了经商传统。他自嘲地好：“奸商，奸商，不奸何以称其为商呢？！”
       猴子整天忙于生意，圆圆在家领了编凉椅的加工活。别人一天紧巴紧巴手能编三个两个，挣五十来块钱。圆圆一天也编不成一个。圆圆是，猴子前脚出门，她后脚就去凑热闹打麻将。还好，每到下午，估计猴子快回来了，不论输赢，抬起屁股，旋风般地一溜烟回家，刷锅洗碗，做饭炒菜，等着猴子回来热饽饽热饭共进晚餐。用猴子的话说：圆圆是屁股坐在蒺藜上，天生一个卧不住的兔儿。猴子也理解圆圆，怀里没个孩子，孤孤单单，心没着落，在家坐不住，也是必然。
       那天，猴子和圆圆听秀儿的窗根回来，见秀儿守着瘫痪的男人，编椅子编到半夜里。猴子对秀儿由衷的表示钦佩，也就有口无心地发了一番感慨：什么秀儿能干呀；什么长的俊呀......俗话说得好：当着矮子，别说短话。圆圆因为自己胖，所以，每当猴子有意无意说到别人苗条漂亮，她就心生反感，立刻对猴子予以打击：“你还羡慕别人，也不瞅瞅自己，猴了吧唧两腮无肉，疙瘩筋板肋！”
       “你又犯神经。我疙瘩筋板肋，可一根肋条也不少。总比秀儿他男人瘫子春儿，强吧？”猴子争辩说。
       “强，强，揭了泥片全是强（墙）。”圆圆说着，恨不得把嘴撇到后脑勺上。猴子看到圆圆对自己如此地不欣赏，也就随口反讥道：“瘦有型，胖有派。你咋就像大土豆上插了两根筷子，显得那样......”猴子不想对她伤害太深，就突然收住口。
       “哪样？哪样？哪样？！”圆圆生气地追问着，放下手里的活，走进卧室，“砰”的一声关了门，把猴子关在了客厅。猴子赌气睡了一宿沙发。
      第二天早晨，圆圆开门出来，见卷缩在沙发上的猴子，一脸倦像，自是哭笑不得。也就半阴半阳地问：“睡得美吧？”猴子巴眨着一双小眼，坐起来，故意抖擞了一下精神，装作悠然地回答：“还行。就是梦见秀儿了，那身条......”
       “呀呸，你撒泡尿照照。你就是孙猴配猪八的命！”圆圆又气冲脑门说。
       “甭照，人长奇相必有奇才。要不你能吃香喝辣的？”
       “得。我走，这碗饭我还端够了。”圆圆说着，转头就朝外走。
       “别走，要不会被外人说，鸡肥了不下蛋，猪肥了要窜圈。”猴子边说边窜起来，拉住圆圆，顺势使出杀手锏，给她一个深深的长吻。圆圆挣扎了几下，不动了。这一吻，比镇静剂都灵。最后猴子松开手，圆圆娇嗔的骂了一句：“你个猴小子，又像断了半年奶似的，嘬起来没个够！”
       自打俩人这小吵以后，圆圆以秀儿为榜样，编椅子确实踏实了许多。每天晚饭后，圆圆就埋头编椅子。猴子在一旁，边看电视，边和圆圆分享最新听到的趣闻。话说一轮儿，花开一阵儿。猴子说着说着就没话可说了。想和圆圆上床睡觉，催促了几次，圆圆没有停下来的意思。猴子只好先行睡下了。等醒来，想和圆圆亲热，圆圆就故意说累说困，无论怎样，就是不睁眼。天亮了，猴子也就“破铃铛——没响儿（想）了”。一连几天，天天如此的“小别”。猴精，猴精，一点不假。猴子想：这准是二婶给的“偏方”，故意和我玩时间差，让我隔着玻璃看肥肉，想吃摸不着。我今天也故意不提睡觉，就一直陪着你编椅子，你编到天明，我就陪到天亮。猴子看电视，嘴里还不闲着，谈天道地，古今中外，东一耙子西一扫帚，漫天抹糨子——糊（胡）云。说着说着，说到了买卖经上，不无感慨地说：“小买卖挣厚道人的钱，大买卖挣得是地域差”。圆圆不顺着他的思路走，反倒不屑地说：“总结的那么好，你怎么就不去挣回个地域差，给我看看呢？”
        “那得撇家舍业，走南闯北。我不是离不开你吗。”猴子亲昵摸一下圆圆的脸。圆圆笑了。
      或许二人，因长期被“无后”的遗憾压抑着，很少有刚刚结婚时的欢乐。尽管为了“抢收抢种”，二人是“每日一歌”。为了确保“下种不跑墒”，猴子还要跪着将圆圆的两条“筷子”腿，架起来很久，直到腰酸背痛。这不能不说，猴子为了完成繁衍后代的使命，还是动了脑筋的。此晚此时，圆圆这久违了的笑，对猴子来说，无疑是一针兴奋剂。他一改今晚的初衷，又开始催促圆圆早些洗簌睡觉了。结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，整天一个锅里抡马勺，猴子一撅屁股，圆圆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巴巴。编织的手反倒比以往麻利了许多，丝毫没有睡意。猴子沉不住气了，上前抱起圆圆，嘴里还念念有词说：“我叫你日东不忙，日西忙，懒老婆，忙后晌（晚上）。”径直去了卫生间。
       他说的“离不开”圆圆，是真心话。他小时候恋爹妈，上中学因寄宿住校，辍学不上了。结婚后，恋媳妇，夜里自己一个被窝睡不着觉。圆圆每次回娘家，早上走了，他晚上找个理由就得接回来。每次圆圆和他提起村里谁谁谁，建了厂，发了财，他总会婉转的有一番解答：“生活，是什么？生，是生的有福，才能发财；活，是猪往前拱，鸡向后刨，各有各得活法。古人说的好，‘不羡年进斗金，只求日增一文’......”
         “打住，打住。还引经据典呢？世上哪有嫌钱扎手的道理？！”圆圆也总是打断他的高谈阔论。
       猴子在媳妇面前，对于他敏感的问题，总有自己的解读和大多谬论。其实，他是想以此来为自己掩饰或开脱。“男人当自强”、“爱拼才会赢”等等这些励志格言，在他情绪高昂时，也是能信手拈来的。“老西的屁股亮瓦一样”这句耳熟能详的俗语，他不知默读过多少遍。一次来了兴致，他讲给圆圆听：山西人来河北做买卖，无论做到多大，在服饰上，不讲究，怕“露财”，并且有一个习惯（故意的），吃喝完后，将手在屁股上擦两把，一是表现的不拘小节，质朴，二是显得不成大器，免于被恶人惦记。日久天长，山西老西儿的屁股处，就被抹的油渍麻花，油光油光的。因此才有“老西儿的屁股——亮瓦一样”的屁坑儿（歇后语）。其正说明人家山西人的做事精明和踏实，在外不发大财，永不返乡。不像咱河北人，“见不到自家烟筒了，就傻眼”。有句俗语“直隶人大提吊，挣钱不过三五吊”，是说咱河北人恋家，发不了大财。也正说明一个道理：凡成大事者，必苦其心志，劳其筋骨。
       圆圆听罢，说了一句话，没把猴子噎死。“看人家多有志气，你就是狗掀帘子，有嘴上的功夫！”
       他何尝不想迈出这一步，做一回“老西”，当一回“大老板”，也人前显贵，潇洒一把。他有他的苦恼，一没资金，二没投靠。苦恼归苦恼，可他从来不会“身上无衣怨天寒”。就做个小买卖，也把个小家搞得有声有色，暖暖和和，虽不能大鱼大肉天天吃，鲜鱼水菜大米白面是家常。日有进，年有余，也就算很努力了。
       由于那几日的“小别”和那晚圆圆的一个笑，猴子使圆圆的肚子在三个多月后鼓了起来。“马勺磕锅沿”的交响曲，掀开了新的篇章。这俗世的暖，在生活里延伸……

欢欢喜喜

写的不错，顶。

踏雪无痕

人少，看得少，没人爱看，这就要跑了。

藕似泥巴巴

家长里短，很精彩。

踏雪无痕

藕似泥巴巴 发表于 2014-9-11 09:00
家长里短，很精彩。

谢谢来访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