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豆豆 大概是女儿两周岁多一点的时候,说话还有点含混不清,第一次到她三伯家,就清楚地喊出了“三伯”,给她三伯乐得胡子翘起老高,抬头纹都开了: “闺女,要什么”, 说着随手往屋里一指,“只要三伯屋里有的,你要什么给什么”。 女儿一会摸摸她大姐屋里的大娃娃,一会摸摸她二姐屋里精美的时钟,最后目光定在了她二姐怀里的小狗: “三伯,俺就要哈个。” “好,好。” “爸!”她二姐极不情愿:“人家刚要过来,还没玩够嘛!” “你也不看看你多大了,还当二姐呢”,说着拉着闺女: “快叫二姐!” “再叫个好二姐!” 这次她二姐爽快地把小狗塞在了女儿的怀里: “你要好好地照顾好它噢!” 小狗浑身雪白,象个毛绒球儿,正在熟睡,离开原主人温暖的怀抱,睁开眼睛“嗯嗯”地轻唤了两声,随后就又进入了甜甜的梦乡。女儿如获至宝,一路上有说有笑,到了家里,才发现小狗超级可爱。小腿不及一寸,小眼水灵水灵的,小身子白白的,对什么都好奇。女儿看电视的时候它就扎在女儿怀里和女儿一起看电视,它最爱看的电视是《猫和老鼠》,当猫追老鼠的时候它就从女儿怀抱里跑下来,帮助猫一起捉老鼠,一会跟着猫窜过来,一会儿又跟着猫窜过去,谁说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呀,它本来就有一种捉耗的本能吗。 当电视插播广告,屏幕上显现出颜色鲜艳的食品,小狗兴奋极了,一下子扑过去,电视不知被谁切换到战争片,精美的食物一下子变成了轰隆隆的大炮,小狗哇地叫了一声,扭头又扎入了女儿的怀抱。 妻子洗衣服,从洗衣盆里不时溢出几个气泡,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七色光,小狗追着气泡跑,一下子扑过去,气泡飞高了,刚出了一会儿神,气泡又飞低了,再扑过去,又飞高了。最后小狗直起身子,踮起脚尖儿,一点儿一点儿地抓气泡,小爪子终于捉到气泡,就听得叭地一声,气泡在小狗的爪子上消失了。 晚上,我们给小狗洗澡,打上洗发液,开始小狗在大盆里很不适应,不进水,可一适应了就在大盆里玩疯了,给它从大盆里抱出来抓着大盆咬着大盆,还想再进去。我们给小狗裹上一条旧毛巾被,又在一个纸箱子里铺了厚厚的棉花,算是给准备了一个小床。可是小狗就是小狗,跟小孩子一样,没有大人陪着睡不着觉,半夜里总是从它的小床上起来,拱开我们的房门,嗯嗯地叫着,非得给它抱上来,搂一会儿亲几下,才进入甜甜的梦乡,然后再轻轻地把它放在它的小床上。 第二天,小狗跟我们上超市里买好吃的,因为小狗的腿很短,它需要疯狂地跑才能跟上我们,在马路上跟个滚动的雪球一样,绝对吸引来众多艳羡的目光: “这是谁家的小狗,怎么这么好玩儿!” “俺家的”,女儿自豪地说。 “它叫什么?” “叫小豆豆!”女儿不假思索,顺口答道。 “我知道,这是一种袖珍狗,也叫手掌狗,永远长不大的。”旁边有人解释道。 但是在楼房里养狗很不方便,尽管我们几乎每天都有给小豆豆洗一个澡,但是屋里还是有很浓的气味,特别是晚上,小豆豆大小便的问题解决不了。它个子太小,让它坐坐便器,肯定会掉进马桶里,小豆豆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大小便,等到黎明的时候就拱开门叫人们,有时候人们睡得过死,自己就在屋的一个角落里拉几个小球球儿。妻子受不了了: “把它送回去吧!” “不嘛!”女儿撅着嘴。 “它身上有虱子,会咬人的!” 说着,妻子夸张地抓着头皮:“会痒痒死人的。” “那好吧”,女儿极不情愿地说:“但是我想豆豆的时候怎么办呀?” “只要你上幼儿园不哭,你放假的时候就可以去看小豆豆。” 好在她三伯离我们也不远,就在东关大集卖木材。 每个星期六成了女儿最期望的一天,也成了豆豆最期盼的一天。 我们到明珠超市买上一包火腿,儿女固执地给豆豆买上几包薯条,离三哥卖木材的小房还有老远,只要我们喊一声“豆豆”,豆豆就从小屋里冲出来,围着我们摇着尾巴不停地转,还不时地站起来冲我们拜几拜,那高兴劲无法用语言来表达,然后蹦蹦跳跳在前面给我们带路。吃饭的时候,我说: “三哥,有空的时候给豆豆洗衣个澡吧,你看豆豆脏的。” “洗澡?” 三哥乐了:“你看看我们这儿忙得,我都快一年都没洗澡了!” 转眼几个月过去了,天气凉了下来,寒流不期而至,夜里风呜呜地吹着,卷着雪花,拍打着玻璃窗直响,在这个寒冷的夜里,小豆豆睡在哪里,它会不会冷呢,它太小了,今年可是它来到这个世界上遇到的第一个寒冬呀。半夜的时候,睡梦中忽然听到一声凄惨的叫声,我拉了拉被角,下定主意:天亮的时候一定去看看豆豆,不管是不是星期六。 第二天我和女儿早早就起来,先在超市买了一大兜东西,踏着厚厚的积雪,离三哥卖的木材的小屋老远就喊: “豆豆!” 小豆豆没有冲出来迎接我们。 三哥出来了,责怪我: “这么个天还跟孩子出来疯跑,不怕孩子感冒呀!” “孩子一直嚷嚷着看豆豆,豆豆呢?” “死了。” 三哥轻淡地说。 “死了?怎么死的?” “不是昨夜下雪了吗,狗们出来找食,不是你们给豆豆买了东西吗,就……” 我的眼前浮现出昨夜的情景: 风呼呼地刮着,雪哗哗地下着,豆豆躲在檀条下面冻得瑟瑟发抖,一群饥饿的狗围了上来,它们发现了豆豆,也发现了豆豆的食物。一只狗狂吠着: “知道谁是这里的老大吗?识相的话乖乖地把食物交出来!” “不嘛!” 豆豆往里缩了缩身子。一只狗对后面的几只狗叫道: “哥几个,上,抢!”豆豆大声地喊着。一只狗扑过去,咬断了豆豆的喉咙,豆豆站起来还不及人家腿长的四分之一呢,豆豆的呐喊声越越微弱,鲜血汩汩地流着,染红了洁白的雪地。 临走的时候,我看到了雪地里豆豆僵硬的尸体,我用手紧紧捂住了女儿的眼睛,我怕女儿看到豆豆的眼睛: 大睁着,透着恐惧,透着绝望,仿佛在喊: “主人,快救救我呀!” 以后在大街上,女儿凡是看到人家怀里抱着一条小狗或手里牵着一条小狗,就喊: “爸爸,爸爸,快看,那是咱们家豆豆!” 等走到近前,失望地扭过脸,撅起嘴: “要是我们家豆豆还在多好呀!” 是啊,要是我们家豆豆还在该有多好呀,它该长成一个什么样呢: 还是那样短短的小腿,白白的身子,水汪汪的眼睛,象个雪球一样在我们身旁滚来滚去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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