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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原创] “碡子”姥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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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TA的每日心情
    擦汗
    2013-6-2 09:13
  • 签到天数: 38 天

    [LV.5]常住居民I

    发表于 2012-1-23 14:31:05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    “碡子”姥爷
    我们这一代人出生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,绝对是文化大革命的产物,家长给我们起名字总爱跟着政治走,象我们这一代人叫建国、国建、建军、建民、卫东、卫国、卫民的特别多。我们这一代人赶上了好时候,我们的童年时代就有了电视机,刚开始是十四寸黑白电视机。我记得小时候晚上到七八里地以外的姥姥村里看电视,我看到的第一个电视是京剧《武松打虎》,那时麦子地刚上冻水,晚上就结了一层薄冰,星光下闪着光,我一不小心就踩进了龙沟里,我妈新做的大棉裤,就是那样也舍不得家去蹦着高地在大队部的院子里看,电视里演员们唱得什么,演员们长得什么样记不清了,只记得一个匣子里闪着光,有人晃动就兴奋得了不得。那演员一会儿变成双眼皮,我姥爷上去拍两下就又开始哼哼即即地唱了,不一会儿就又变成雪花了,我姥爷登上桌子,举起天线,演员就又开始哼哼即即地唱了起来,姥爷说:
    “四儿,你举会儿,过会儿姥爷给买糖吃!”
    旁边有人说:
    “买糖不买糖的,也不知道给大外甥子拿条棉裤去”
    “再看会儿,再看会儿”。
    姥爷恨不得钻进电视里,那个痴迷劲儿真没法说。电视这边武松打虎刚结束,我姥姥家大戏就开锣了,我姥爷唱得是《赤桑镇》,那可真叫一个声情并茂,一脸小心地给姥姥赔情。姥姥含着泪我把揣在裤裆里暖了半宿,才把睡梦中的我轻轻地放进被窝。
    后来我姥姥村出了能人,把那台黑白电视贴个三种颜色的塑料条,黑白电视就变成了彩电了。
    我上初中就有港台电视剧了,我记得看得第一部港台电视剧是《霍元甲》,后来又有了琼瑶剧,又有了武侠剧,港台剧看多了,等我们这一代人做了爸爸妈妈,就把寄居在港台剧中未实现的梦迁移到了自己孩子身上,一般给小女孩起名就叫倩倩、晴晴、美美、佳佳,给小小子起名儿一般爱带个鲲、鹏、飞、举之类的词。
    我们这一辈以及下一辈的人的情况,大家伙知道得多了,今天在这里我就不想多谈了,我想谈一谈我父辈们、爷辈的人的情况。
    那时候家长相信孩子们一出生时见到什么就系什么,一般起名时就叫什么,比如出生的时候看到笤帚疙瘩就叫疙瘩,看见一条狗就叫狗,看见猪就叫猪,看见父亲那只知道傻傻笑的大黑脸就叫傻,看见碌碡就叫碡,一般在这些动物或物品名称后面加了蛋儿、子之类的词,比如狗子,狗蛋儿,猪子,傻蛋儿,碡子。那时候条件比较差,孩子一般夭折得多,家长们比较迷信,阎王爷派黑白无常拿着链子来锁孩子的时候就会把这些狗呀、猪呀、碌碡一类的当了孩子锁了去,孩子就会长大成人了。
    我一个远房的祖姥爷就叫碡子,人长得象个碌碡,上下一弄通,五大三粗的,脾气也跟碌碡一样,那叫一个碡,认准的理八头牛也拉不回来。嘴也跟碌碡一样,用我们那边的人的话说就是八碌碡也碾不出一个屁来,只知道低着头子干活儿,见了村里长辈的他妈就用手指头一戳他的脑门:“你哑巴呀,就不会言语一声呀!”他最多“噢”或“嗯”就算打招呼了。那时候种麦子得先用粪楼耩一遍大粪再耩麦种儿,说是大粪,其实多么半就是土,有时候需要把整整一麻袋大粪从地头背到地中央,要知道文安洼的地头可是360弓,好几里,几百斤的大麻包放在肩膀上走好几里地,而且一干就是一整天。
    村里有坏事乐、蔫坏损的,把大麻包抬到碡子姥爷的肩膀上:“碡子,是不是太轻尚了,要不要再来一个。”碡子姥爷没言语,人们又给碡子姥爷抬了一个放在肩头上,在人们的喝彩声中,碡子姥爷健步如飞。
    村里有谁家碾盘压着手(日子推不转了的意思)了,日子窄过了,暖不过手就到跟碡子姥爷张张嘴,碡子姥爷二话没说,兜里有多少钱就全掏出来给人家,兜里没钱就从家里舀来半斗米,还没等人家说句谢谢就把人家推出家门,救人如救火,在那个吃糠咽菜的年代,帮助别人是大家都活下来的一种本能的需要而不是一种义务,更不是象电视里扎扎唬唬的什么高尚的品德一类好听的词。人家想起来就给他放下两钱或放下半斗米,他不也不说一句谢谢,人家想不起来不还他也从来没登门人家的门找人家要去。
    在那个年代力气是什么?力气就是饭,碡子姥爷有的是力气,而他的力气恰恰弥补了他话少的缺点。
    热天的时候,碡子姥爷扛着他那特大号鱼叉去叉晒。鱼叉一般分为普通叉和须叉两种,多为五股叉,他使得是须叉,叉尖处有铁须,叉中鱼后可以防止脱叉。叉晒的主要对象是黑鱼和鲤鱼。一则是鱼比较大,好下叉;二则是这两种鱼的习性决定了它们有比较规律地晒脊的地点。黑鱼多在苇塘边水稍浅地地方,鲤鱼多在河心水深处。为什么叉鱼叫叉晒呢?因为在烈日炎炎的夏日,河堤之水表层温度升高,水中常滋生一些极小的昆虫,这些昆虫爬到一些鱼的脊背上、鱼腮内生存,使鱼感到瘙痒,于是就漂浮到水面,借助光温水温驱虫解痒。另外,大鱼不晒太阳不吃食,黑鱼不晒太阳不交尾。叉晒关键是下叉稳、准狠,下叉不准,前功尽弃。叉晒人看到目标后,叉不能直对鱼身,而是要对准鱼头。因为水一有响动,鱼习惯向前逃去,待叉到时,正好叉中鱼身。另外,下叉的地点必须选在鱼鱼身下三寸左右的水面,一来是河水、阳光反射造成人眼看到鱼的误差;另一方面,叉一接触水面,鱼必定前游下沉。躬身、挺直、举叉、射出这一连串动作要在瞬间完成,来不得半点犹豫。叉晒虽然比较辛苦,但是它不需要碡子姥爷说话,相反却有一种怦然心动的欢快,白花花的大鱼变成斗里白花花的大米和面袋里黄灿灿的玉米面,还有碡子姥爷妈妈眼角挂着的高兴的晶莹的泪珠儿。
    冬天的时候,碡子姥爷就扛着他那特大号的木棰,干什么,到冰面上去砸懵。冬天,随着冰面的逐渐加厚,鱼儿活动的空间小了,有一种憋闷的感觉,因而,常常浮游到水上冰下的地方。碡子姥爷撑着冰床,穿着胶皮制的“绑”,在冰面上仔细寻找。一旦发现目标,便迅速接近,瞄准冰下鱼的头部,挥起木棰猛力砸去,要做到一下便将鱼砸懵,接着五六下,冰下的鱼变得呆滞不动了。碡子姥爷便从冰床上取下冰枪,开冰捞鱼。一棰砸到冰面上,一声修长的“嗡嗡”声由近而远,向极远的冰面传去,也把碡子姥爷的喜悦向极远的冰面传去。
    碡子姥爷最让人称奇的还不是捕鱼的技术,水里生浪里长的文安洼人谁不会两手,碡子姥爷最让人称奇的还是搬碌碡。那时候村里没有任何娱乐活动,赶上地主老财过大寿才请个说书唱戏的,说句实在话,附近村有几个是真正的地主老财,都是老实巴交的靠勒牙花勒出点钱来的土财主,肯让那咣咣的家伙点把白花花的大洋钱砸没了?村里唯一的娱乐活动就是搬碌碡,那年头,有力气是活着的唯一资本,有力气也是唯一值得让人尊敬的地方。直到生产队的时候,队长分派活儿,有人不服气,生产队长就直说:
    “人家搬得动碌碡,你搬得动就让你去!”
    两口子吵架,老公公前去劝架,怎么才算给儿媳妇最解气了,老公公一般骂自己的儿子:
    “一个大老爷们打自己的老婆算什么本事,有能耐搬碌碡去!”
    文安洼地势低,庄基都比较高,就是那样也要在庄基上挖半人深的槽,撒一部土用大碌碡砸一遍。任何一家砸庄户都是村里最喜庆的大事,全村的老少爷们都聚在一起,庄户上用竹竿挑着一条红布,人们把大碌碡绑好四根棍子,再拴上一根长绳,由一个老年人牵着绳子喊口号,四个小伙子轮番高高举起大碌碡随着节奏用力砸去,再由一个老人用锨把碌碡砸在庄基上砸出的大坑砸平,然后再接着砸。等人们歇盼儿的时候就开始比赛搬碌碡,差不多一个村的男女老少都来看热闹,在人们的喝彩声中搬起碌碡是最光彩也是最男人的一件事。每当这个时候,碡子姥爷总是一哈腰,把一个碌碡高高举过头顶,走上两圈,在人们如雷般的喝彩声再把碌碡轻轻放下。
    日本人没收稻子那年,文安洼大丰收,日本人不让咱文安人吃稻米,就隔三差五地从县城出来,一拨一拨地,穿着大皮靴,迈着整齐的步子,沿着从城里出来,过陈磨后面经丰各庄前面再到大赵的公路讨伐,后来通过看影视剧才知道那不叫讨伐那叫扫荡。日本人来了村里人就疯了似的往庄稼地里跑,拖家带口地,我一个舅舅就是日本人讨伐那年在高粱稞里出生的。等人们跑出来才知道把碡子妈丢在家里,临跑出来的时候也没塞给他二块大洋钱。日本人来了,问这个村里有没有八路,碡子妈有点耳聋:
    “什么?小路呀,他家有亲哥俩,大得叫大路,二的叫小路,没有八路,我去给你们喊去,路呀,路呀!”
    白脖上来就给老太太两大嘴巴:
    “老不死的,什么路不路的,揣着明白装他妈什么糊涂,我看你还是拿出两大洋钱孝敬孝敬本大爷,本大爷要是一高兴,兴许为你这老糟婆子留条活路!”
    “什么羊,没有,有跁子,你们不说我还想不起来呢,还在后面的庄户坡上吃草呢,我得看看去!”
    “巴嘎!”
    日本人狂吼一声,高高举起战刀,一下就把老太太劈成两半。
    日本人讨伐了几遭后就渐渐消停下来,村里选出来保长,征夫给日本人割稻子去。日本人走后,整个小村的人才敢壮着胆子为碡子姥爷妈出大殡,全村人披麻戴孝,哭声一片。碡子没掉一滴眼泪,也没哭一声。
    出走老娘后,碡子姥爷一个人关在屋子里,瞪着大眼,天天望着房檀出神。隔壁大婶实在看不下去了,下了一碗热汤面,窝了两鸡子:
    “孩子,趁热吃两口吧,人是铁,饭是钢,你这么老不吃饭可怎么行?孩子,你要是心里憋屈的慌,就哭两声吧,哭出来心理会好受点儿”。
    说着隔壁大婶一个劲儿地用大襟角擦着布满血丝的眼睛。
    碡子姥爷没有哭,也没有掉一滴眼睛,只是瞪着大眼,一个劲地望着房檩。
    三天以后,人们看到碡子姥爷从小屋子里走出来,第一个报名给日本人当了夫。在大赵官场上压稻子,碡子舅一个人赶着八头大牲口,把八根缰绳系在腰里,也不用鞭子,八头大牲口迈着整齐的步伐一圈儿一圈有序地压着。有一头牲口也想犯混,碡子姥爷一把抓住缰绳,瞪着大眼瞅着牲口,没消半柱香的功夫,牲口的腿哆嗦成了一个,撒了泡尿,腿一软就趴在地上。
    歇盼儿的时候,胖翻译官凑过来:
    “碡子,太君高兴,要看看你表演表演搬碌碡。”
    民夫们围了一层又层,戴眼镜的日本人拄着战刀坐在最前面。碡子姥爷一哈腰将碌碡举过头顶,围着大场转了几圈,人们的喊好声跟打雷似的。日本人扶了扶眼镜,大张着嘴,一个劲地:
    “哟西,哟西。”
    突然碌碡飞了起来,飞旋着向着日本人的头顶飞去,戴眼镜的日本还没回过味儿就砸成肉饼。剩下的省过味来的日本人的象疯狗似端着刺刀向碡子姥爷扑过来,碡子姥爷一只手抓住一把刺刀,把两个日本人高高地举起,突然啪地一声枪响了,这个碡子姥爷呀,这个碌碡呀,到死才碾出一个蔫屁来:
    “妈,你慢走,我来了,我来侍候您老人家来了。”
    说着,“轰”的一声,碡子姥爷的整个身子象一座山一样,倒在了文安洼的大地上……  
  • TA的每日心情
    无聊
    2011-11-17 19:13
  • 签到天数: 14 天

    [LV.3]偶尔看看II

    发表于 2012-1-23 15:19:04 | 显示全部楼层
    感动  感动
  • TA的每日心情
    慵懒
    2022-6-28 07:41
  • 签到天数: 1213 天

    [LV.10]以坛为家III

    发表于 2012-1-23 18:54:17 | 显示全部楼层
    楼主是哪村的,看这意思咱们不远!
  • TA的每日心情
    擦汗
    2013-6-2 09:13
  • 签到天数: 38 天

    [LV.5]常住居民I

     楼主| 发表于 2012-1-25 17:40:56 | 显示全部楼层
    北风之神 发表于 2012-1-23 18:54
    楼主是哪村的,看这意思咱们不远!

    刘么乡丰各庄的,楼主仙居何处?
  • TA的每日心情
    慵懒
    2022-6-28 07:41
  • 签到天数: 1213 天

    [LV.10]以坛为家III

    发表于 2012-1-25 19:41:33 | 显示全部楼层
    柔情似水 发表于 2012-1-25 17:40
    刘么乡丰各庄的,楼主仙居何处?

    呵呵,兄台客气了,小弟老家孟家务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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