路
路我在自传中提到过，小时候先是被钢丝扒穿破大脑，后是受到惊吓，体弱多病，后来听妈妈说我五岁才学会走路，关于我迈出的第一步多少有些记忆。一向慈爱对我疼爱有加的的妈妈突然变得对我残忍起来，把我从怀里放到地上，扭过头走了。那一刻我恐惧，我委屈，我放声大哭，我使劲地摔着手可以抓到的东西，终于我从地上站起来了，张着胖乎乎的小手，喊着妈妈，迈出我人生的第一步，身体晃了两晃，没有摔倒，站稳了。妈妈从一个角落里冲出来，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，嘴唇象雨点一样落在我脸上，我看到了妈妈白皙的脸乐得象一朵盛开的莲花，滚烫的眼泪从她那大大的美丽的眼睛里滚落下来，落在了我的脸上。从此，我整天拉着哥哥的手，奔跑在田间小路，直到玩成土猴似的，才回家吃饭。后来哥哥们先后上学去了，妈妈塞给我一把镰刀：“你不小了，该打草去了！”我没说什么，拿起镰刀背起筐头，钻进了玉米地，玉米叶子刷得胳膊露出了血筋儿。然而个子太小，背不动一筐草，那时候多想能有一个人从旁边抽我一把，然而没有人。我把筐头贴在大树上，再装上草，一次又一次地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，嫩嫩的小肩膀被小筐头压得生疼。快到家的时候天下起了大雨，本来就沉得的青草经雨水一冲就更沉了。到我们家需要爬一个高坡，爬到半截滚下来，又爬到半截又滚下来，我不敢把一筐草扔了，怕回到家挨妈妈吓唬，再说也不甘心，因为这毕竟是我打到的第一筐草。我感到无助，委屈，搂着草，在雨中痛哭起来，直到妈妈喊着我的乳名，找到我，背起筐头，把我领回家。回到家，换下湿衣服，盖上厚厚的棉被，躺在妈妈温暖的怀里，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。就这样，我跌跌撞撞，连滚带爬，开始了我的人生之路。我小学上得很晚，原因是我小时候大脑被钢丝扒划破过，家长担心我智力有问题，再说也没指望我能上出去。有时，我刚小朋友们打架，我二爷找了人家去跟人家玩命，最让家长无话可说的理由是：“，一个丰各庄街谁不知道他傻，他傻你也傻呀，你们欺负一个傻孩子，晚上你们睡得着觉吗！”我还清楚地记得上小学的时候我学会了1+1=2的情景，见人就说：“你知道吗，俺学会1+1=2啦！”那种兴奋劲无法无天用语言来表。但那种兴奋劲没有维持多长，因为学得数越来越大，手指头明显越来越不够用了，气得老师用小棍一次又一次地敲我的脑袋：“你把鞋脱了，数数脚指头！”我是说什么也学不会十以上的加减法。但是语文特别好，何以见得？我们那时候爱听刘兰芳播讲的《岳飞传》，里面有一个人物叫牛皋，武功怎么样没记住，就记住他骑的马了，叫卷毛狮子兽大肚子蝈蝈红。恰巧我们老师是一个天津下乡知识青年，烫着卷发，穿着红褂子，怀着孕，我在课堂上轻轻地说了声：“卷手狮子兽大肚子蝈蝈红”，闯下了不小的祸，天天写检查。这件事对我直接的影响是我对语言特别敏感，每学到一个新词总是在作文里使用。我记得有一次我使了一个成语“空空如也”，我写成空空如野，老师给我改过来，我找了老师去：“老师，为什么不对呢？空空如野，不是空旷得跟田野一样，很静吗？”老师乐了乐，拍了拍我的肩膀，什么也没说。后来我才明白如不是好象的意思，是用在如形容词的词尾，什么什么的样子。这种习惯一直保持到初中，我清楚地记得刚学了一册英语，那时语文老师天天让我们交日记，别的同学用中文写了不到两行，我已经用英文写了一篇多了，尽管语法、拼读错误百出。语文老师把我的日记交给了英语老师，英语老师大为感动，不是逐字逐句而是逐个字母地给我改，并在后面加了三页密密麻麻的英语批语，在课堂上极力表扬。我的语文老师是杨丽彤，个子不算太高，特有气质，能歌善舞，后来被东方歌舞团选中，现在定居美国。每到春暖花开的时候，杨老师就把我叫出去，在柳树底下，谈她的上学经历，谈她写过的作文，还给我出作文题目。我的英语老师是苏泽敏，教过我唱英文歌曲，大概是故乡的路带我回家，这是我听惯了东方红太阳升以后听得最美的歌曲，今天我这点文学修养受这两位老师的影响最大。读完了中学，上完了大学，找到了工作，结婚生子，在结婚的前一天，妈妈塞给我二百元钱：“去买一身衣服吧，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，怎么说也是一次翻身转运的机会，记住，从明天起你就是一个大人了，你要象一个真正的男人一样，把这个家撑起来！”但是婚后很不如意，打打闹闹十年，终于走到了离婚的边缘，我跟妈妈提起此事，担心妈妈会大骂大闹，妈妈头也没抬：“我自己的儿子我最清楚，你肯定遇到了过不去的坎了。孩子，路是你自己选择的，路也是你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的，你选择了，你走下去，只要你自己以后不后悔就行！”我离婚后，孩子跟了前妻，妈妈什么也没说，只是一夜一夜睡不着觉，无论我们给她多少钱一分钱也舍不得花，只是没黑没夜地干活，揭塑料纸、编小筐、拾棒子、拾棉花，有时候我们半夜睡醒了还看见妈妈在干活。妈妈跟我说：“妈老了，多吃一口少吃一口，多花一分少花一分能怎么的，你们哥四个就你我最不放心，趁我活着能给川儿多攒点儿是点，多省点是点儿吧！你们哥四个，他们小哥五个，哪一个不是妈的心头肉，缺了哪一个我受得了！”我无语。后来川儿偷偷地从他妈家跑回老家，一向吝啬的妈妈发疯似地给川儿买东西，临走还塞给几百块，我说：“妈，你不能这么老惯着川儿，再说哥四个的事儿，就是我的几个哥哥嫂嫂不说什么，你还有其他四个孙子，你不怕他们说你呀！”谁知妈妈大声地吼道：“我活一天少一天了，我自己的钱，我爱怎么花就怎么花，谁也管不着！”直到有一天，妈妈编小筐从炕头上栽下来。在去医院的路上，妈妈的手紧紧地攥着我的手，在医院检查输液也是紧紧地攥着我的手，生怕自己走丢了似的，就象我小时候跟在妈妈的后面，紧紧地拽着妈妈的手一样，直到我说了一声：“妈，咱回家！”一直处于高度昏迷状态的妈妈睁开了眼睛，清楚地答应了一声：“唉！”说完，手一松，嘴一张，一口鲜血喷了我一身，头一歪，在我的怀抱里，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人世。我是从妈妈怀里出发，拽着妈妈的手开始了我人生的第一步；妈妈却是在我的怀里，紧紧地攥着我的手，走完了自己的人生旅程。唉，四十五年过去了，世上的路我何止走了千千万，田间小路，羊肠小路，泥泞之路，坎坷之路，康庄大路，求学之路，创业之路，生活之路，心路，不知不觉中中，把路踩成了或悲或喜，或苦或甜，或酸或辣的岁月；岁月呀，也在不知不觉中，在我的脸上踩出了或长或短、或粗或细、或深或浅的小路。止笔于二○一二年八月十九日深夜。后记：衰老的标志是什么？觉少了，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胡思乱想，过去的事忘不了，现在的事记不住，“醒来恋梦梦恋醒”，这大概就是轻度老年痴呆的明显征兆吧。有人非要在我的作品中挖出什么中心来，找出什么逻辑来，还要什么深刻的思想，一个患轻度老年痴呆的人在半睡眠状态下写出来的东西，你跟它较什么真儿呀！在网上看了一段笑话，觉得很有意思。乡镇干部喝黄酒、说黄笑话、看黄片；县级干部喝白酒、摸白腿、开白条；市级干部喝红酒、搂红星、开红头文件；省级干部喝名酒、抽名烟，睡得是名星。咱是谁，草民一个，喝啤酒，说屁话，写得是狗屁文章，权当一笑，勿怪为是。记忆缘于生活，没有真实的生活便写不出这样的文章{:39:}{:39:}{:39:}{:39:} {:39:}{:39:}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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